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30章(1 / 1)

“我们成亲吧!”

赵吼有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耳朵里嗡嗡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砰砰的响在耳畔,半晌后他才想起来问上一句。

“真的吗?”

“怎么又答应了?”

他忽然就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一时又不知该从哪个问起,?“其实你不必顾及我的,?我只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他忽然就扭捏了起来,“其实我可以等,我今天,?今天你就当我犯病了......”

话音还未落,便有一抹柔软覆了过来,?将他的话堵在了喉头。

一吻终了,?程宴平依偎在男人的怀中。

“赵吼,你不必急着答应,?我希望你听完接下来的话再给回答。”

赵吼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好!”

昔日里只要一想起定国公府的事,心便如刀绞一般,眼泪也会不自觉的往下掉,?可是在这样的夏夜里,虫鸣不断,?有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内。

他躺在男人的怀里,格外的心安。说起这些痛苦的往事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京城里姓程的人不少,早些年若是论起来,京城里姓程一脉最尊贵的莫属定国公府,老定国公于先帝有从龙之功,一生兢兢业业,为家为国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临了临了却落了这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男人的声音轻轻柔柔,似是微风拂在耳畔,赵吼搂着他的手臂用了力。

感受到了赵吼臂上传来的力道,程宴平吸了吸鼻子,继续道:“现在的定国公乃是老定国公的独子,老定国公与老定国公夫人鹣鲽情深,一生未曾纳妾,连通房都没有。两人有一子一女,现任的定国公虽无大才,为人却正直,谨慎。后又娶了先帝最小的女儿朝雾公主为期,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又生了两子。长子程定延,次子程宴平。次子自小体弱多病,阖府上下颇为疼爱,长至二十岁,从未食得人间疾苦。”

说到这,程宴平苦笑了一下。

赵吼心疼坏了,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程宴平继续道:“去岁今上以定国公府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将定国公府从朝堂清除,从京城除去,要不是祖父于金殿上以死明志,要不是父亲叔伯自愿伏法,程家这一脉就会在世上消失了,几年后再也无人知道定国公府程家,史书记载里有的也只是谋反的程家这样的污名。”

原以为眼泪早已流尽,可说到这儿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赵吼不知道如何安慰,失去亲人的痛即便亲身经历也不足以用语言去表达,他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抱着怀中之人,将他融进自己的体内。

程宴平泪流满面,抬头看向他。

“赵吼,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泛着水光,赵吼亲了亲他的眼睛,答的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要!”

怎么会不要呢?傻子才会放着这么好看这么善良学问还好的夫郎不要呢。

程宴平伸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他很庆幸,当初元光帝将他留在了京城,当时他若是以死相逼,元光帝未必不会改口放他随母亲和族人一起去岭南。

独自在京中的那些日子,他整日里以泪洗面,日渐消瘦,直至后来卧床不起,元光帝来瞧他时,眉头紧锁。

“仲清,你让孤拿你怎么办?孤已经宽宥了你们程家,你还要孤怎么办?”

程宴平,字仲清。

这是他及冠时,祖父给取的字。

即使是炎炎夏日,可程宴平还是觉得通体生寒,他缩在赵吼的怀里,“我还有个字,叫仲清,程仲清。”

赵吼默念了几遍,总觉得生疏而拗口。

“我还是叫你宴平吧。”说完又觉得镇长似乎也是这样称呼的,便就作罢,想了会道:“那我以后喊你宴宴好了。”

宴宴。

叠字,显得格外的亲昵。

程宴平点头,又道:“那只能在家喊。”

“为何?”

赵吼好奇的问道。

程宴平羞道:“回头我就是教书先生了,若是让学生们听到我这样的名字,我这个做先生的哪里还有半分威严,他们就愈发的难管教了。”

赵吼厉声道:“他们敢!”

瞧着架势,若是学生调皮捣乱了,赵吼还要去把人打一顿呢。

程宴平轻声道:“夫君,我就这一个条件,你依不依嘛。”

赵吼向来拿他没办法,听了这声夫君,简直就要当场羽化升仙了,哪里还想得了其他的,忙点头应了。

如此一打岔,愁苦和悲愤的情绪倒是冲散了许多。

赵吼又道:“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母亲和哥哥还有其他的族人都去了岭南。”程宴平的声音复又低了下去。

赵吼道:“咱们成亲乃是大事,按理说也该让咱娘和咱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的。”

程宴平笑了起来。

这人脸皮真厚,怎的就成了咱娘和咱哥了?

虽如此想,心里却是甜甜的,“我问过镇长了,他说冬日会有商队去南方,到时候我写一封信托他们带去也是一样的,娘和哥哥素来最疼我,他们不会介意的。”

赵吼也跟着乐了。

“宴宴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吗?”

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拿着鼻尖蹭了蹭程宴平的。

程宴平羞的满脸滚烫,“你若是再敢胡说,我就......”他想了半天的威胁之语也未想到,原想说的是我就不理你了,可是又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去找赵吼说话的,又想改成我就不嫁给你了。可是这么好的赵吼他要是不嫁,到时候让人抢去了,可怎么办呀?

炙热的气息拂在颈项间,程宴平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动静,他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赵吼戏谑的眼神。

赵吼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翻身躺好。

“听完你的事了,也听听我的,听完再说愿不愿意嫁给我。”

程宴平不待他说话,就抢先道:“愿意,怎么样我都愿意。”

赵吼长臂一伸,将人勾进了怀里。

从何说起呢?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从记事起就开始以乞讨为生,吃的是剩饭馊菜,喝的是河水,睡在破庙桥洞下,天生地养。后来慢慢年纪大了,有一回有人来镇子里征兵,他当时瘦的跟竹竿似的,虚报了三岁,混进了军营里。”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以后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可哪里知道军营里的人太坏了,总是欺负他,冬日在他的被子里洒水,抢他的铜板,把最脏最累的活都扔给他。”

“可小男孩忍住了,因为他过够了乞讨的日子,于是咬牙留在了军营里,他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吓得尿了裤子。”

说到这赵吼笑了一下,“你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

程宴平摇头,“我记得有一回看厨娘杀鸡,我当时吓的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呢。”

赵吼的眼睛在黑夜里也透着亮,他看着帐顶陷入了沉思。

“慢慢的男孩也就习惯了,再后来他立了功,成了百夫长,又成了千夫长,再后来他统领一军,在战场上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可是......”

程宴平听的入神,他认识赵吼的时候便觉得他不是一般的猎户,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铁血的气息,那必是见过血的人才会有的。

这样的气息他只是镇国大将军的身上见过。

所以他猜赵吼以前肯定在军营里待过,而且赵吼的身上那么多的伤痕,试问哪个猎人身上能有这么多的伤痕?且利爪造就的伤痕和刀剑的伤口他还是分得清的。

“怎么不说话了?”

赵吼问道。

程宴平手搭在男人劲瘦的腰上,男人的后腰上有一道很长的旧疤,他用指腹轻轻的抚摸着。

“等以后我们成亲,你就有家了,也有亲人了。”

只寻常的一句话,赵吼的鼻子却酸的厉害。

他臂弯用力,将人狠狠地抱紧。

“我以后一定对你好,拿我的命对你好。”

程宴平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赵吼点头。

“我自小漂泊孤苦,唯一会写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虽早早就体会到了世间冷暖,可却未曾想到对我下手的会是自己人。”

他闭上了眼睛,似是回到了那日。

斥候前几日来报,说漠北的大军有异动,赵吼当时不疑有他,亲率五千精兵,埋伏于鹰嘴岩,鹰嘴岩形如鹰喙,易守难攻。

消息的确不假,漠北派出了精锐的狼骑兵。

就在双方战况胶着的时候,赵吼看到了援军来了,他振臂一呼喊道:“弟兄们,给我杀!”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所谓的援军却是来取他性命的。

前后夹击。

他手下的五千精兵尽数命丧于鹰嘴岩,慌乱之中,他的副将孙二德换上了他的衣服,朝着反方向逃去,临走的时候他抓着赵吼的手说,“将军,这辈子我孙二狗能跟在您身边值了。我别无牵挂,只老家龙门镇还有个老娘,您若是得空便替我去瞧瞧她老人家,别告诉他我死了,就说我失踪了。还有......”

男人的脸忽的就红了。

“还有就是我那媳妇,可怜她自打跟了我也没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你跟她说让她别等了,找个好人家改嫁了吧。”

赵吼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我当时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个一个倒在我的眼前,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两年多来,他尽量不去触碰往事,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是会看到漫天的硝烟,还有浓浓的血腥味,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梦里。

程宴平一时语塞,他伸手将赵吼揽见怀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以后我跟你一起孝敬孙婆婆,我们给她养老送终,我们养花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会好吗?

一定会好的!

家里出事的时候,程宴平无数次想过去死,可一路走来到了现在,他又觉得活着挺好的。真要是死了无非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很多时候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活着才是最难的。

军营里的事他虽不懂,可却也知道这必定跟元光帝有关,看来他不光想把持朝政,连军队他也想收归到自己的手里。

他就是那样的人,自小便是。

程宴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吼,他埋在他的颈项间,身体轻颤着,他沉声问道。

“现在边地的驻军将领是谁?”

赵吼的声音哑的厉害。

“周原朗。”

当初便是他带的兵与漠北人狼狈为奸,将他的弟兄们斩杀殆尽。即便到死他也不会忘了这个人,和他那张脸的。

程宴平嗤笑一声。

“原来是他!”

七皇子之所以能登基,就因为他娶了汝南周氏的女儿为妃,得了周氏的襄助,这才得以登上帝位,而这周原朗便出自汝南周氏。

赵吼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些。

“你知道他?”

程宴平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只有长长久久的活着才能有机会替亲人战友报仇雪恨,也唯有好好的活着才对得起那些牺牲的人。”

程宴平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温柔的,可现在他的眼里却有着利光。

有时候威武勇猛是男儿血性,而蕴锋利于无形的竹叶也可夺人性命。

“放心吧。总有一天你会亲手为你的手下弟兄们报仇的!”

这一夜,两人说了许多的话。

直到天边泛起青黛色的时候,程宴平才沉沉睡去。

闭上眼睛快睡着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赵吼说,“你安心去教书,婚礼的事交由我来办!”

......

翌日。

赵吼起了个大早,虽没睡上多大会儿,可精神头却十足。

天一热,程宴平的胃口便浅了。即便是再好吃的东西,也都只是吃一两口便不吃了,所以他起了个大早,打算给他做个凉拌面。

面条熟了之后捞出放进冷水里凉过。

又切了些黄瓜丝,花生米碎,芝麻,用上热油一浇,立马香气四溢。

今儿是程宴平第一天去学堂,没成想差一点就迟到了,他匆忙往外冲的时候却被赵吼给拉了回来。

“吃完早饭才可以去!”

程宴平见他神色坚定,且凉拌面又格外的诱人,便在桌旁坐了下来,边吃边嘟囔道:“这还没成亲呢,便管起我来了。”

赵吼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个木匣子推给了他。

“这里头是房契和地契,还有我这两年攒的银子,都给你!”

程宴平忙着吃面,连看都没看。

“哦!”

赵吼悻悻的,这要是搁以往程宴平定会感动的过来亲他一下的,可今儿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不由有些失落。

这不还没成亲,离七年之痒还早着呢。

“等咱们成了亲,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

程宴平动作一顿,撑圆了眼睛。

“啊?你让我管家?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银子败光了?”

管家的事,他从前可没做过。

赵吼笑着道:“不怕。大不了我就不眠不休的去赚钱,虽比不上你从前的日子,但也不能让我媳妇跟着我吃糠咽菜啊。”

程宴平满心欢喜的将木匣子锁进房间的柜子里。

临出门前,赵吼又将一个布袋交给他,“回头若是课堂上渴了便吃些润润嗓子,学生们若是不听话了,你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们。”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程宴平耳朵都被他念叨的生了茧子,埋怨道:“赵吼,你简直比我爹娘还要啰嗦呢,等将来老了定是个话痨小老头。”

赵吼长臂一伸将人勾进怀里。

“我这是为谁呢?”

程宴平笑着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我真的要走了,若是我这个做先生的都迟到了,那以后还怎么有脸约束学生们。”

赵吼依依不舍的松开了他。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才径直去了镇长家。

镇长正在院子浇花,见了他冷笑一声,“可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赵猎户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一想起昨儿的事他就来气,他明明跟程宴平在喝酒呢,结果弄到最后人家两口子是二对一,把他这把老骨头给喝多了。

现在这会子耳朵根子还疼呢。

赵吼拱手道:“张叔,昨儿的事你可不能怪我,您自己个贪杯抱着酒坛子不撒手,我们也没办法啊,宴宴说过门是客,做主人家得好客。”

镇长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就是爱刺赵吼两句而已。

宴宴?

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警惕的看向赵吼,“说,你小子到底找我来所为何事?”

赵吼默了默。

“想请你当我和宴宴的媒人。按着咱们镇上的习俗,成亲需得两个媒人,我想着您德高望重,且跟我家宴宴关系又好,所以这个媒人您来当最合适。”

镇长被哄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从前只觉赵猎户是个闷葫芦,整日里寒着一张脸,不想说起话来倒是中听的很。

“那你们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赵吼回道:“越快越好!”

镇长顿了一下,抚着胡须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就没个计较,这成亲可是人生中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虽说咱们龙门镇没有两个男子成婚的先例,但是按照习俗,三媒六聘那是一样也少不了的。这一样一样准备起来怎么也得数月的时间。”

“我与宴宴皆无父母长辈在身旁,一应的事务便都交由您来处理了。”

赵吼恭敬的行了一礼。

镇长很是受用,“那另一个媒人你打算请谁啊?”

赵吼回道:“孙婆婆。”

镇长点了点头。

“倒也妥当,既如此我便去找孙婆婆商量去了,这些个流程你们年轻人哪里懂?”

两人又一道去了孙婆婆家。

孙婆婆听说赵吼要娶亲,高兴的都掉了眼泪,直点着头道:“自打我第一次在你院子见到小后生,我便知道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果不其然,这才没多日子便要成亲了。”

成亲的琐事繁多,赵吼听了几句只觉脑仁都发涨,便起身离开了。

“我去山里头下几个套,捕些猎物回来,婚宴时的肉便有着落了。”

镇长原先对他半途离开很是不满意,听了这话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挥手道:“去吧。”等屋子里只剩两人的时候又感叹道:“到底是要成亲了,人也更稳重了些。”

孙婆婆应声道:“谁说不是呢。”

......

等程宴平到学堂的时候,一众学生们早已坐的整整齐齐,比之他想象中要很多。

学生们的年龄跨度比较大,从五六岁到十七八岁的都有,程宴平数了数竟然有三十七人,比之登记的要多了好几个人。

多出的来的几个是大姑娘。

个个脸面绯红的站在学堂的后面,见程宴平的眼神扫了过来,又都低着头,有个胆大的颤声问道:“程先生,现下农闲的时候,我们也想来上学,您看可以吗?”

程宴平对着她们笑了笑。

“可以,当然可以。古语有云学无止境,任何人、任何年岁来这里读书都可以。只是课桌不够,等回头托了镇长,让他再添置些,这几日就得麻烦你们站着听,或是自己从家里带小马扎来。”

程宴平又问了学生们学习的进度。

有些已经认得几个字,甚至会背一部分的《三字经》了,但是大多的都是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所以,程宴平还是决定从头开始。

他将“方块字”拿了出来,这些一寸见方的纸上写了些简单的字,字体是端正的楷体,是他一早就写好备下的。

“大”、“小”、“太”......

都是些浅显易懂的字,跟学生们解释了这些字的意思之后,便让学生们在书本上自己临摹练习。私塾日常的运营都是镇子里的人凑的银两,由镇长总管,隔段时间便做个公示,公布银两的去向。

而书本都是镇长统一采买,毕竟镇上的孩子家有稍微宽裕些的也有穷苦些的,未免有的孩子有书本而有的孩子没有,所以文房四宝之类的,皆是学堂里统一提供。

这些学习的用具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于孩子们却都是珍宝一般。

一时间课堂上只闻沙沙的写字声,程宴平顺着走道挨个观察,有先前习过字的写的便顺畅些,有些连毛笔都不会拿无从下笔。

程宴平格外的耐心,抓着他们的手亲自教过,又教了些注意事项。

看着学生们勤奋好学的样子,程宴平心里格外的有成就感。从前他启蒙的时候,都是父亲从外头请了先生来教他的,琴棋书画来来回回换了许多,从最初的临摹描红,到后来的小有成就。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寒暑,彼时倒也不觉的辛苦,只想着他病了,不能如大哥那般整日里出去玩耍骑射,所以便只能寄情于诗词歌赋上。

没成想隔了多年,他这些微末的本事就派上了用场。

后面几个年岁稍长的女孩子,见程宴平踱步走了过来,立刻就红了脸。乡下地方虽不似京城里有那么些讲究,但是到底男女有别,且这些女孩也大多都晓事了,乍然见了程宴平这样气质出尘,容颜绝色的男子,自是会小鹿乱撞,不知所以。

程宴平倒是未察觉她们的异样,如常的纠正了她们握笔的姿势,又叮嘱她们回去要勤加练习。

花花年纪最小,身量也小,便坐在前排。

不一会儿便写完了字,举着手喊道:“神仙哥哥......”喊完又吐了吐舌头,“先生,我写完了,您瞧瞧我写的可好?”

程宴平走了过去,见小丫头的手上和鼻尖沾了墨汁,掏出了帕子帮她擦干净。

小丫头倒是很有天赋。

字虽写的很大,横竖也有些歪斜,但是好歹也有个形似,没有将字拆分开了。

“花花写的很好!若是好好念书,将来定是一位女状元。”

殊不知这样随意的话,还有让女子上学的举动,于多年后更是改变了大渝的风气,彼时大渝官场中出现了第一位女官,甚至官拜尚书之职。

花花得了夸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又拿起笔认真的写了起来。

程宴平又想起来,既是上学了,自然也不能再称呼小名或是昵称。

“花花,你大名叫什么?”

花花眨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就叫花花呀。”

程宴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那你姓什么呀?”

“这个我知道,我姓孙。”

花花笑着回道。

程宴平知道乡下的女子地位低下,多半是没有正经名字的,未出嫁前顶多叫个二丫,三丫,招娣,盼娣,来宝一类的,等出嫁了便从夫家的姓。

或是叫罗三娘,或是叫徐四娘,仅此而已。

只同而为人,一辈子至死都没有自己的名姓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就叫婉彤。孙婉彤......”

花花虽不甚明白,还是似模似样的起身行了礼。

“多谢先生赐名。”

有了这一例,学堂里的女学生们也都蠢蠢欲动,有人先耐不住性子便站了起来道:“先生,我们也没有自己的名字,还请先生赐名。”

一上午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了。

许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中途暂停的时候,他在一旁休息,打开了赵吼给他的布袋子。

里头装的都是些时新的瓜果。

颜色翠碧的黄瓜,红彤彤的西红柿,金黄的杏子,暗红的李子,且都洗干净了。

程宴平拿了一颗李子咬了一口,果香四溢,直接甜到心尖上。

......

赵吼惦记着要回来做中午饭。

匆匆的布置了几个陷阱便赶了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到镇长正从他家里出来,远远见了他,便招了招手道:“我跟孙婆婆商量好了,就按咱们龙门镇的规矩办,婚期就定在六月二十。”

“啊?”

赵吼惊呼一声,“今儿都已经十五了,只五天时间够吗?”

镇长睨了他一眼。

“是谁一早巴巴的往我家去,还说越快越好来着的?”

赵吼挠了挠脑袋,嘿嘿的笑了两声。

“听您的,都听您的。”

说完就莫名紧张了起来,“那...那我还要准备些什么?”

镇长难得看到他也会如此,嘲笑道:“没想到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赵吼搓着手。

“第一次,没...没经验......”

镇长又道:“回头我列个单子,你去趟县城里,置办些东西回来,也就差不离了。”

闻言赵吼放了心,对着镇长的背影道:“张叔,您慢走!”

镇长被他的热情吓的一个踉跄。

赵猎户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

一路思索着这个问题,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闷葫芦天天跟宴平在一块,这小嘴能不变甜吗?

这头程宴平一下了学,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家。

路上那几个年龄稍大的姑娘,推推搡搡的跟在他的身后,偶尔发出几道隐忍的笑声,少倾便有一个姑娘踉跄到了他的面前。

程宴平下意识的伸手去扶。

还没碰到,那姑娘自己站稳了,脸红的跟西红柿似的,低声道:“先生,午后我能去你家问你些有关习字的问题吗?”

程宴平点头。

“可以!”

等那几位姑娘打闹着走远了些,他一回头就对上了赵吼那张黑脸。

程宴平有些心虚的走了过去,拽着他的衣袖。

“中午吃什么呀?”

赵吼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搂进怀里,恶狠狠道:“别忘了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在外面这样招蜂引蝶的合适吗?”

程宴平的眼睛里先是错愕,继而又弯成了月牙状。

“夫君如今愈发进益了,连招蜂引蝶这样的成语都会说了,果真是了不得。”

赵吼瞧着他眼底伸出的促狭笑意,手掌故意捏住了他腰间的软肉,惹得程宴平慌忙求饶。

“夫君,好夫君,我再也不敢了!”

赵吼这才松了手,两人一道回了家。程宴平一揭开锅,见冷锅冷灶的,便佯装怒道:“我在学堂里上了半天的课,教的是口干舌燥,腰酸腿软的,这下可倒好,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他倒是想将锅盖狠狠放下,可瞧见赵吼站在门边盯着他的眼神,便又轻轻的放下了。

“我烧火,我烧火。”

午饭倒也简单,菜园里的菜皆都长上来了。

赵吼从小苍山回来的时候,顺道去菜地里摘了些豆角和茄子。中午做一个豆角炒茄子,再蒸一个鸡蛋羹,两人也就够吃了。

小狗长起来很快,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大了一圈。

整日里就爱黏着程宴平,程宴平用鸡蛋羹拌了饭喂了它,然后才坐回了桌边。

“今儿一早我去找镇长说了咱们婚事的事儿,没想到镇长做事倒是麻利,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就跟孙婆婆商量好了,婚期定在六月二十。”

赵吼大口吃着饭,故作轻松的将话说了出来,却不去看程宴平的神情,生怕他冒出个“太赶了”、“不愿意”之类的话。

程宴平“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赵吼又道:“明儿我要去县城里置办些东西,回头你拿些银子给我,再一个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我给你买。”

程宴平也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高兴?紧张?遗憾?

总之五味杂陈复杂的很。

“我想跟你一起去。”

赵吼也没反对,只道:“去县城路途遥远,明儿得起个大早,路上也有些颠簸,你受得住吗?”

程宴平挺了挺胸膛。

“我能从京城走到这里,难道还怕这些?”

......

刚过寅时,赵吼就起了,他点了蜡烛,见程宴平睡的正香,更是不忍心叫他,只不带他去,又怕回头他要生气,便伸手推了推他。

“宴宴......”

推的极轻,声音也极低。

程宴平睡的正香,忽的被打扰,满满的都是不耐烦。

“赵吼,你真讨厌,干嘛一直不让我睡觉啊......”

他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赵吼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喊。

好容易将人喊醒了,程宴平迷瞪着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他,“我困死了,你得抱我出去。”

赵吼认命似的给他穿了衣裳,又哄着他去洗漱,然后将人抱进了牛车里。

晨间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

程宴平睡的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往赵吼怀里钻,路上颠簸,赵吼在牛车上足足铺了三层褥子,这会子又将人护在怀里。

一直到晌午时分,终于到了县城。

县城比之龙门镇要繁华许多。赵吼拿出了镇长写的单子,可他不识字,只得让程宴平念给他听。

程宴平这会已经清醒了,拿着长长的单子念道。

“喜服两件,喜被四床,糕点六样,大红花烛一对......”

念完后,赵吼暗道这东西还真不少。

两人先去了布庄,布庄里的生意很好,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赵吼先进的店里,许是他穿的简朴,逛了一圈竟也没人招呼他。

程宴平将手中的肉夹馍吃完后,也跟着进来了。

他刚一进门,店小二就热情的围了过去。

“这位客官瞧着面生,第一次来咱们布庄吧,我跟您说整个县城里就我们家的货品最全最好,那可都是上好的料子,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在用呢。”

说着抽了一匹雪青色的缎子递到程宴平跟前,“不信您摸摸这手感,我跟您说我们布庄在县城里都十来年了,做的都是老主顾的生意,最是童叟无欺。”

程宴平不用摸,只瞧了一眼,料子算是好料子,可却只限于一般的好,并非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好,而且瞧着颜色也是京中早几年流行的样式罢了。

赵吼走了过来,“看看可有满意的?”

程宴平只掸眼一扫,指着货架上的大红的绸缎,“这个料子多少钱?若是制成了喜服又需要多少钱?”说完又补充道:“我们可是做两件。”

老板眼珠子一转,笑道:“若是两身喜服,再加上工费的话,少说也得一两银子。”

闻言,程宴平二话不说拉着赵吼就往外走。

老板忙将人拦住,解释道:“这位客官,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您看这料子的质量,而且我们这都是自己家的绣娘,绣工那都是有保证的。”

“老板,我们可是诚心要买,可我瞧着您倒是诚心不想做这桩生意呢,这料子出自哪里,别人瞧不出来,我可清楚的很。”

程宴平作势看了看西边。

老板心中一惊,敢情这是遇到行家了。这料子的确是从西边进来的。

“这位公子,那您看多少钱合适?”

程宴平伸出了右手,比划了下。

老板哭着脸道:“我的公子哎,哪有您这样砍价的,这要是对半砍了,我这还得贴本卖给您呢。”

程宴平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老板站在门口喊,“公子,要不您再添些,七百五十文。”

赵吼整个人都被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程宴平这样的大家公子哥还会跟人还价。只跟着程宴平后面,走走停停。

程宴平又道:“六百八十文,多一文我都不要了。”

又走了几步,只听身后的人一拍大腿喊道:“公子,你回来,回来,这要不是看在想要交个朋友的份上,这价格我打死也不能卖的。”

程宴平对着赵吼挑眉一笑,喜滋滋的回了店里。

老板还故意压低声音道:“这价格我可只卖给你一人,你可不能跟旁人说。”

程宴平点头。

老板又道:“回头要是需要新衣了,还来我这,我给你最低价。”

程宴平拱手道谢。

又另买了些,挑了一件靛蓝,一件黑色的给赵吼,给自己挑了一件银白和鸦青。

“老板,我们这些东西要得急,明儿午后就要,您这边没问题吧。”

老板面露难色。

“这......”

程宴平又道:“总也不能让绣娘们白赶工不是,我们再加五十文赶工费就是了。”

闻言老板忙不迭的应了。

“得勒,明儿午后一定准时交货。”又热情的送了两人出门。

看着一脸得意的程宴平,赵吼唇角扬了起来。

“我家宴宴可真贤惠!”

真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

好在还有一下午和明儿一上午的时间,两人倒也不着急,晚间就近住在了布庄附近的客栈里,想着明儿取了衣裳便回去了。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很快消息便传开了。

说是今儿县城里突然来了个神仙似的人物,模样堪称绝色,人间少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哦!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