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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 1)

赵吼是在隔壁“嗯嗯啊啊”的叫声里睡着的。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申时初刻,他迷瞪着眼睛去了院子里的水井旁,弯腰打了一桶井水上来,先是用手捧着喝了两口,跟着又洗了把脸。

井水清冽甘甜,人顿时也跟着清醒了些。

起身的时候下意识的朝着院墙那看了一眼,新来的邻居倒是不叫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的地上堆着没卖完的春笋。

他挑了几个最嫩的扔在一旁,打算留着晚上吃。至于剩下的自然是做成笋干,等冬日下大雪的时候,便可以做笋干烧肉,一想起那鲜美的味道,赵吼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先将锅里添了水,然后熟练的生了火,又塞了些干柴进灶眼里,等水开的空档,他抄起一旁的小马扎在廊下坐下,开始剥笋。

他做事麻利,水开的时候,笋刚好剥完也切好了。他将白嫩嫩的笋肉放进锅里,又掐起地上的笋皮扔进了院子角落的鸡笼里。

鸡笼用网围着,除了先前那个爱啄人的大公鸡外,还有四只母鸡。

赵吼将手中的笋皮扔了进去,几只鸡一窝蜂的就冲了过来,低头啄食着,赵吼见鸡窝里有两个鸡蛋,探手去拿的时候,那只大公鸡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你啄一个试试?”

赵吼威吓了一句,又在心里腹诽一句,他娘的这鸡蛋又不是你生的,你护什么护啊?

许是这公鸡欺软怕硬,原本将要张开的翅膀又收了回去,踱着步子就去母鸡堆里抢食去了。它这一去原本还算祥和的进食氛围瞬间就炸锅了,几只鸡又是拍着翅膀乱飞,又是乱叫,很是聒噪。

赵吼一阵头疼,眼睛还被扬起的灰尘迷了,赵吼揉着眼睛想,留着这个畜生就是个祸害。

他将鸡蛋收进了橱柜里的瓷坛子里,又连忙将煮熟的竹笋捞出来放进了凉水里,待凉透了后,又去杂物间里拿出了圆簸箕,用湿布擦干净之后,将笋子均匀的放在摊在上头。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便是等晒干了,他将圆簸箕放在易于晒到太阳的高处,正准备要回厨房准备晚饭,却隐约听到了隔壁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也就是他耳力惊人,若是换了旁人还不一定能听得到。

他往院墙边靠了靠,凝神仔细听,确定新邻居的确是在哭。

赵吼有些讶然。

堂堂男子汉,怎么总爱哭鼻子呢?他原也不想管,可那隐忍的哭声断断续续的直往他耳朵里钻,弄的他好一阵心烦意乱,末了还是决定去隔壁瞧个究竟。

隔壁的门敞开着,院子里的杂草东一丛西一丛的,跟癞子的头似的,这秃一块,那秃一片的。而程宴平正坐在草丛堆里,双手抱着膝盖,头紧紧的埋在臂弯里,瘦削的背一抽一抽的。

赵吼曲指在门上敲了两下。

“你...你没事吧?”

程宴平没想到身后会有人,慌忙的拿衣袖擦了擦脸,起身后见门口站的是赵吼,愈发的觉得没脸了。他前二十年过的都是金尊玉贵的日子,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狼狈过。

现下好了,他所有的不堪都落在他的眼里了。

他定定的看着赵吼,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更糟吗?

赵吼有些莫名其妙,他就站在门外什么都没干,里头的人怎么就越哭越凶了呢?他向来是独来独往,与人说话都少,更别提是安慰人了。

可男人站在深深浅浅的草丛间,月白衣裳上尽是泥污和血渍,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上也是一道道的污渍,跟个小花猫似的。

赵吼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程宴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抬起的手放下又抬起,半晌才挤出一个“你”字。

这头程宴平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眼泪早已模糊了眼睛,反正他看不到赵吼的表情,爱嘲笑就嘲笑去吧。他举着手中的镰刀,说话声哽咽的厉害。

“我...我就想收拾院子来着,可...可这镰刀他也欺负我.......”

赵吼看了一眼他手中锈迹斑斑的镰刀,心中暗暗称奇,不过就是这点小事罢了,至于哭的这么伤心吗?这要是让不知道情况的人瞧见了,还不定以为他怎么着他了呢?

“你手里这把镰刀已经生锈了,得用磨刀石磨一磨才能又利又快......”他说着就朝着程宴平走了过去,将他手中的镰刀给夺了过来。

程宴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明明是下定决心要从头开始,要好好生活的,可是刚才割草的时候,每一镰刀下去,草倒没见得割了多少根,自己却总是受伤。

他越割越生气,不知是跟镰刀生气,还是跟自己生气。

最后弄的满身是伤不说,草却没割掉多少,彼时有风吹过,草尖轻摇,每一根草似乎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当时就憋不住了,可是又不敢哭的太大声,怕招来旁人的笑话,只一个人坐在地上闷声偷哭,谁知隔壁的猎户却来了。

赵吼见他依旧在掉泪,正急的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时,镇长带着东西进来了。

镇长一进来就看到浑身是伤,哭的梨花带雨的程宴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冲到了赵吼的身后,直接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这小兔崽子,你怎么把人欺负成这样了?亏得我还逢人就夸你不错,你真是......”

他说的义愤填膺,“道歉,快给人道歉。”

赵吼平白无故挨了一记,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程宴平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他哽咽着道:“镇长,您别怪他,都是我自己不好,我太笨了,连割草都不会。”

镇长直接挡在了两人的中间,将程宴平护在身后。

“小程啊,你别怕。他怎么欺负你的,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欺负?

程宴平莫名就想到昨晚他靠在男人怀里说的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以及男人帮他解毒所做的事,这样算是欺负吗?

“镇长,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镇长将信将疑的转了身,见程宴平身上有血渍,忙替他检查了起来。这一检查还真是不得了,程宴平皮肤原就娇嫩,昨晚自山坡上滚下的擦伤,镰刀的割伤,还有被鸡的啄伤。

虽都不是大伤,瞧着却是够吓人的。

镇长冲着赵吼喝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人去医馆包扎伤口?”

赵吼原想拒绝的,毕竟镇长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了他一下,可瞧见程宴平手臂上的啄出的一个个血点,还是在他跟前蹲了下去。

“镇长,不用了,这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真的......”

程宴平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忙摆手拒绝。

赵吼失去了耐心,沉声吼道:“快点。”

程宴平看了看镇长,老老实实的趴在了男人的背上,“那个...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男人强而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腿,然后脚步稳健的朝着外头走去。

龙门镇上也只有一家医馆。

大夫姓何,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替程宴平处理了伤口之后,又开了些止痛祛瘀的药。

这一番闹腾,等再次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镇长瞧着满院的狼藉,便道:“小程啊,你现在受了伤,还是等养好伤再慢慢收拾吧。”说完觑了赵吼一眼,见他不搭理,便又补了一句,“赵吼,你说是吧?”

赵吼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抱臂倚在门口就不接话。

镇长收回了目光,圈手在后腰上捶了几下,又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

“哎呀,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啊,小程啊,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就先歇在我家吧......”

赵吼瞧着他佝偻着腰往外走的背影,唇角勾了勾。

左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怎的就成老骨头了?

镇长一只脚都要跨出门外了,见赵吼还是没动静,索性直起了腰,迈开了腿,直接跑了。

“赵吼,今儿我就把小程交给你了,要是明儿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是问,再说了都是邻里邻居的,合该是要相互照应的。”

话音才落,人也没了踪迹。

赵吼:“???”有如此矫健的老骨头?

镇长一走,只余下程宴平和赵吼两人面面相觑。两人一个立在门内,一个立在门外,直到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后,赵吼先开了口,“跟我来吧。”

程宴平原也不想打扰他,更害怕与他独处,毕竟昨夜的事......

可看了看脏乱的屋子,还是锁了门跟了过去。

赵吼一回家就钻进了厨房,等了半晌没见人进来,便从厨房伸出半个头望了一下,只见程宴平缩在门口,与鸡笼里的大公鸡对峙着。

“进来吧,入了夜它不出笼子。”

程宴平“哦”了一声,小跑着冲进了厨房里。

厨房面积不大,双灶占据了大半的位置,一旁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边上是橱柜,靠近门这边的位置有个窗户。

程宴平这一进来,愈发就显得有些局促拥挤了。

赵吼正在做晚饭,知道他来了,连头也没抬一下,“会烧火吗?”

“会。”

程宴平下意识的给了肯定回答。

赵吼抬了头,一个连镰刀都不会使,草也不会割,竟然会烧火?要知道烧火也是一门学问,什么时候该大火,什么时候该小火,那是半点也错不得的,错了要么就是饭糊了,要么就是菜焦了。

程宴平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垂下了脑袋。

“我...我可以学......”

赵吼先是淘了米下锅,放了适当的水后,盖上锅盖,又亲自生了火,然后嘱咐了一句,“中火烧着就行了,等看到冒白汽就可以停火了。”

程宴平乖乖的“哦”了一声,拿着火钳,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锅洞里的火。

这头赵吼又将事先留下的嫩笋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焯水后过了凉水然后撕成了笋丝,摆在了一个素色的瓷碗里。

另外一部分切成了薄薄的笋片,放在碟子里。

程宴平见锅上已经冒了白汽,赶忙撤了火,赵吼也没交代他其他事情,他便起身走到了赵吼的边上,方才因为赵吼是背对着他的,只能听到“笃笃笃”的切菜声,却看不见。

如今见着了,才知赵吼的刀工很好,只眨眼的功夫,蒜末,葱末,姜末便都切好装进了小碗里,赵吼没有搭理他,自顾的往小碗里倒了少许的酱油和醋,又从橱柜的小瓮里拿了些芝麻撒上。

“将里面的锅也烧起来吧。”

程宴平又手忙脚乱的去生火了,好在还算顺利,火还是生着了,看着锅洞里燃起的火焰,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满足和自豪。

“赵吼,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赵吼等锅热之后,将菜籽油倒进了进去,少倾厨房里便飘起了浓郁的油香味,待到油温上来之后,他又拿着铁勺舀了一些,浇在了先前准备好的调料里。

“滋啦滋啦”的声响过后,赵吼用筷子将调料拌匀,然后浇在了笋丝上面。

这一道凉拌笋丝算是做好了。

锅中油热,赵吼来不及回答,将事先切好的腊肉并葱姜片一起下锅,一时间厨房里油烟四起,赵吼挥舞着锅铲翻炒着,待腊肉的咸香味出来后,又将笋片放了进去。

很快,晚饭便做好了。

凉拌笋丝,腊肉春笋,两个人两道菜。

赵吼因着要炒菜,热的满头大汗,让程宴平将饭菜端到堂屋,便去水井旁洗漱了。

等回来的时候,看着守在灯下的程宴平那馋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没让你等,要是饿了就先吃吧。”说完就坐下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察觉身旁之人没动筷子,他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饭菜不合胃口?”

程宴平摇了摇头,为难的看着碗里的白米饭。

“我吃不了这么多......”

赵吼愣了一下,米饭是他盛的,他想着过门是客,没道理只给客人盛一点点的道理,于是按着他平时的饭量也盛的满满的。他将碗往程宴平那一推。

“要不你拣一点给我吧。”

程宴平红着脸,拣了一半的饭到赵吼的碗里。

赵吼顺势接过碗,嘟囔了一句。

“怎么跟猫儿似的,吃这么少?难怪这么瘦......”

程宴平没说话,低头吃着饭。

赵吼的手艺很好,凉拌笋丝味美甘甜,腊肉春笋则鲜滑爽口,腊肉的咸香和竹笋的清香融为一体,这一顿饭程宴平吃的格外的满足。

这是这一年多以来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

赵吼吃饭很快,程宴平才将吃了几口,他都已经吃完了,许是吃的急,额上汗津津的。

“你刚才说要拜我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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