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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1 / 1)

高高的城墙上,?旌旗猎猎。

大片的荒凉笼罩在了浓浓的沙尘里,遮天蔽日,目不能视。

守城的年轻士兵吐了口吐沫,?语带抱怨。

“该死的鬼天气,?每年到这个季节总要刮好些日子的沙尘暴。”

一旁上了年纪的士兵笑了两声,?“这才哪到哪儿啊,?等一会儿交了班,回去抖抖你的被子,那都能抖出一捧细沙来。”

时辰尚早,?天昏昏暗暗。

“咦?你快看看,那沙尘里是不是有人啊?”

年轻的士兵伸手拉了拉一旁的老兵。

老兵耷拉着眼皮,?继续倚在墙上休息,?连看都未看,“不必如此大惊小怪,?这样的天气里最易产生蜃景。”

可蜃景就算再逼真,那声音也做不了假。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的时候,老兵猛地惊醒,?毫不犹豫的发出了信号。

“杀!”

......

龙门镇。

鞭炮声和乐声从天亮就一直没停过。

今儿可是镇子上从未有过的大喜日子,两对新人同时成亲。

一对是孙二德和许嫂子,?两人虽都成过亲,可这次照样办的隆重,?比旁人头一次结婚办的还要体面呢。

另外一对是大春和魏坤。

大春的娘早死,爹又是那样个德性,镇长和他老婆张婶便成了大春的娘家人,至于魏坤,因着也无父无母,这头便托了赵吼作为婆家代表。

有了前头赵吼和程宴平的婚宴做例子,?这一回也办起了流水席。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

闹了整整一日众人还不肯散去,孙二德是土生土长的龙门镇人,不比程宴平他们是半路来的,镇子里的人替他高兴,也替孙婆婆和花花高兴,便嚷着要闹洞房。

他这头闹开了,魏坤这小子便趁机带媳妇偷偷的溜了回去。

新房里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大红的喜被,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喜帐,在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得喜庆,众人将孙二德和许嫂子围在中间。

有人拿细线栓了个苹果,站到了桌子上。

刚一站上去就被人给拉了下来,又将苹果换成了大红枣。

站在桌子上的人提着细线的一头,孙二德和许嫂子一人立在一旁,那人唱喝着道:“一会儿我数一二三,你们就一起吃红枣。”

众人齐齐数着数,“三”这个音还未完全落下。

那人使坏提前将细线往上一提。

“砰!”

牙齿碰到了一起,许嫂子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在孙二德的腰上拧一下,“就吃个枣子罢了,为什么要如此使力。”

孙二德嘿嘿的笑着,忙不迭的道歉哄着新过门的媳妇。

众人哄笑了起来。

赵吼小心的将程宴平护在臂弯里,防着他被后头的人给挤着了。

又有人从外头寻了个细颈的瓶子,里头放了一根筷子。

“这可是考验你们这对新夫妻默契的,你们两人不许用手,也不许旁人帮助,必须得舌抵着舌,用舌头将筷子取出来才算完事。”

众人又是拍掌又是起哄。

许嫂子也不是那等放不开的人,再加上今儿又喝了些酒,见众人又如此高兴,便就应下了,反倒是孙二德有些扭捏了起来。

“丽娘,房中之事让外人瞧着也挺奇怪的。”

许嫂子白了他一眼,“让你做你便做,哪里来的这么些废话!”说着就揪着孙二德的衣领,两人一左一右的蹲在了瓶子旁。

别瞧着简单,可真要想两人合力将筷子从细颈瓶子里取出着实不容易。

最后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孙二德趁着人不注意,使了坏,这才堪堪的闯过了这一关。

眼瞅着时辰也不早了,孙二德便想着要赶人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儿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也不能让他们这些人给浪费了。

又有人提了主意,“那就玩最后一个,滚鸡蛋。若是二德媳妇能将鸡蛋完好无损的取出来,那我们就都散了。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许嫂子不是那等扭捏之人,便又应下了。

说话的功夫,有人取了颗生鸡蛋过来,一旁的人解释道:“二德媳妇,一会儿你将这鸡蛋从二德的左边裤管滚一圈,至右边裤管出来,鸡蛋没破,就算成了。”

许嫂子笑着道:“这些我都知道,还用你来教?”说着就将鸡蛋塞进了孙二德裤腿里。

鸡蛋贴着肌肤有些凉,孙二德躺在床上像是待宰的羔羊似的。

许嫂子手上倒是有些功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顺利的完成了。

众人意犹未尽,还欲再闹,却被孙二德尽数的赶了出来。

夜已深,空气里泛着凉意。

程宴平畏寒,自觉的钻进了赵吼的怀里,连带着声音也闷闷的。

“赵吼,你说咱们成亲那会儿,怎么没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呢?”

今晚的闹洞房可谓是格外的有趣。

赵吼却想岔了,嘴角高高扬起。

“宴宴要是喜欢,等一会儿回了家,咱们也玩一遍如何?”

程宴平急了眼,“我何时说要玩一遍了,我只是瞧着好玩罢了!”

赵吼可没理他这句。

除却没人帮着扯红枣,用舌头取筷子和滚鸡蛋他都拉着程宴平挨个做了一遍。

.....

隔日,天阴沉沉的。

程宴平正在学堂里上课,远远的就瞧见镇长一脸凝重的快步走了过来。

“张叔,可是出什么事了?”

镇长点头,眉头紧锁。

“出事了,出大事了。我听隔壁村的人说前几日漠北来犯,凉州知府非但没有抵抗,反倒是亲自打开了城门将漠北人放进了城里,漠北人向来凶残,可怜凉州城的百姓......”

程宴平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可是真的?”

镇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怎么不真?隔壁村那人就是从凉州城逃回来的。漠北的人既然占了凉州城,只怕不日就会杀到我们龙门镇了。”

他双手负在身后,快步朝着外头走去。

“不行,我得去跟镇上的人打个招呼,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就都躲到山里,等漠北人走了,我们再回来。”

程宴平几步追了过去,拦住了他。

“张叔,这消息千真万确吗?卫安军一直守着边地,就算凉州知府犯傻,可周原朗应该不会......”

镇长急的脸色泛白。

“如今叛军都占领了金陵城,与旧的皇帝南北对峙,他们这些人眼里都只有皇位,哪里还顾得上咱们老板姓的死活。”

他说着就要去挨家挨户通知了,却又被程宴平给拉了回来。

“边地想要稳定,有一个人必须得出山。”

镇长的眼睛里有短暂的迷茫,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拍大腿,直把程宴平往外推,“后面的课我替你看着,你家去吧。这世上除了你,想必也没人能说动他了。”

程宴平回到家的时候,赵吼正在劈柴。

柴禾是从小苍山里捡回来的,马上要过冬了,冬日里雨雪天多,再加上程宴平怕冷,今年的柴禾比往年里足足多了一倍有余。

赵吼的脸上挂着汗珠,见了他疑惑的问道:“这个时候你不在学堂里上课,怎的回来了?”

程宴平小跑着冲进了他的怀里,死死的环着他的腰。

“就是有些想你了!”

赵吼的手上有些脏,只虚虚的张开着。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学生们不听话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收拾他们。”

程宴平摇了摇头。

“赵吼,边地出事了。”

话音刚落,他明显的感受到了男人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在他没出现之前,卫安军就是赵吼的所有,他知道他一定会舍不得,一定会放心不下。

“边地需要你!”赵吼抿着唇,没有说话。

程宴平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道:“眼下漠北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凉州城,为了我,为了龙门镇这么多可爱而善良的人,去吧,好不好?”

赵吼伸手将怀中之人箍在怀里,良久才冷声应下。

“好,我去!”

赵吼做事向来果决,既答应程宴平要护着边地的和平,拍了拍程宴平的后背,便径直去找孙二德商量对策去了。

看着男人大步流星的背影,程宴平一时不知道是担心多些,还是欣慰多些。

他进了屋子,取了针线笸箩,又将未做完的棉袄拿了出来。

前些日子赵吼说边地冬日漫长而寒冷,让他得了空去多做几身厚棉袄,程宴平想着长日无事,便买了些布料,又收了些今年的新棉花,打算自己做两身。

针线上的功夫,他虽不算多出色,但是比赵吼要好上很多。

指尖碰到棉布的料子时,程宴平忽然就想感谢从前在府中无事的时候,他缠着丫鬟们教他针线上的活,如今赵吼要上战场了。

他没旁的可以送,唯有送他一件自己亲手做的棉袄。

赵吼这一去便是一日,等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屋子里亮着昏黄的光,桌旁的程宴平正低着头坐着针线活,模样娴静而美好,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

“回来啦。可说何时走了?”

赵吼沉声道:“明儿一早就走。”

程宴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让他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一阵风吹了进来,他的眼睛忽的就涩的厉害。

“还...还好......还来得及,这件袄子还差些收尾的功夫便成了。”

他低着头,举起手中的衣服,在赵吼的身上比了比。

赵吼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恨不得说不去了,管他什么太平不太平,他只管护着他的宴宴,过好两人的日子就是了。

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我答应你,很快就回来。”

程宴平含糊的“嗯”了一声,将脸贴在他的心口上,叮嘱道:“你现在跟以前不同,可是成了亲有家室的人了,上了战场切记要护好自己,若是回来时,让我瞧见你身上多了新伤,我就不许你进屋......”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声音柔柔的。

赵吼应了是,苦笑了一下。

“你舍得不让我进门吗?”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

程宴平替他收拾了行囊,赵吼虽说一切从简,可他却愣是收拾出了两大包袱出来,换洗的衣裳,各样的点心吃食等等。

弄的赵吼苦笑不得,举着两个包袱道:“这要是让我手下的人看见了,定会笑话我的。”

程宴平可不管那么多。

棉袄还差领子那一点活就完工了,程宴平抄起笸箩的剪刀,剪下来一小缕头发,缝进了袄子里,等做好后,赵吼便迫不及待的穿上了。

“出门在外要多想着我!”

赵吼点头。

程宴平又觉得多想着他定会让赵吼分心的,忙又改了口,“不忙的时候想想我就行了。”

赵吼又点了头,这一回眼睛迷了沙似的难受。

程宴平去了厨房,赵吼原也想跟去的,可却被拦了下来。

“你都要走了,我虽不会炒菜,但是做个面条还是会的,一会儿你吃了我亲手煮的面,就当是我为你践行了。”

他走了几步,又回身道:“天亮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熬了一夜我都困了。”他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面很快就做好了。

盛在了大碗里,汤汁清亮,面条劲道,上头还堆着三个煎鸡蛋。

赵吼闷头大口的吃着。

程宴平坐在一旁,同他说着话。

“这一回你去了,千万别担心家里,菜地里我会照应好的。家里有大黄和小黑陪着我也挺好的,还有花花和学生们呢......”

面还没吃完,外头就传来了孙二德的催促声。

赵吼三两口将剩下的吃完,抬手擦了擦嘴。

“宴宴,我走了!”

说完就大步的朝着外头走去,他怕哪怕是慢一步,或是多看一眼,他都会想要留下来。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程宴平强忍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外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程宴平最终没忍住,还是追了出去,他追着那扬起的尘土,追着暗夜里的剪影,一直追到了镇子门口。

眼看着一行人的影子即将消失在视线中,他双手拢在了嘴边,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大喊。

“赵吼,我在家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早点回来啊!”

“早点回来......”

“来啊......”

旷野的回声随着风儿吹的很远。

赵吼拉紧了缰绳,调转了马头,看着龙门镇的方向,即使天色尚暗,薄雾飘飘。

可他还是清楚的看见了。

守在门边的程宴平,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他的脚边趴在一只大黄狗,怀里窝着一只眼睛碧绿的黑猫。

那是他的家。

他和程宴平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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