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
夏日格外的湿热,?蚊虫也格外的多。
篱笆小院里,坐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妇人约莫五十来岁,?虽打扮的朴素,?可却难掩姿色。
她从一旁的笸箩里取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补着补着便开始落泪,?一颗一颗的泪珠落衣裳上,很快消失不见。
瞅着远处有人走来,她慌忙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程定延刚忙完农活回来,?身上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汗珠。自打到了岭南后,?他们不光每日要做活,?还得要种田养活自己,再也不是从前在京城里衣食无忧的主子了。
他年轻,?吃点苦倒也没什么,只他的娘......
又见妇人眼睛红红的便轻声安慰道:“娘,你怎么又哭了?自打咱们家出事后,?你哭的太多,现下连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前些日子那个村医还说了,你若是再哭,?将来只怕眼睛会瞎的。”
程定延握住了妇人的手。
“娘,我知道你担心小弟。他自小虽体弱多病,但却聪慧异常。京中与他一般大的孩子里属他最聪明,连先帝都曾夸他,说他将来必是龙驹凤雏,国之栋梁。且当年他还曾救了他一命,?就算他想要借我们程家杀鸡儆猴,也不会为难小弟的。”
妇人点了点头。
“宴平打小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如今咱们家落难至此,依着京城里那些人拜高踩低的性子,就算他能饶了宴平的性命,可京中之人有谁又是省事的?”
程定延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跟程宴平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相似,只程定延的面容更硬朗些,体格也更颀长健硕些。
“娘,您别担心了。爹和叔伯们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小弟的。”
妇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只可惜咱们困在这里,连个消息都收不到,若是能收到你小弟的信,知道他平安我便安心了。”
程定延垂下眼眸,面上浮现出一抹坚毅之色。
“现在咱们奈何不了他,未必将来也奈何不了他,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行大逆之事,早晚会遭报应的。”
妇人又红了眼圈,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定延我儿,你在外头做什么事,娘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娘现在就只你们兄弟二人了,你们若是再有个好歹,我便也活不成了。”
程定延沉声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咱们程家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更不会让你待在这流放之地一辈子。等时机成熟了,我就带你回去,到时候见了小弟,咱们就一家人团聚了。”
......
时间过得很快。
眼看着最热的三伏天就要过去了。
这些日子,程宴平每日都会去镇口守着,有时候早上去,有时候傍晚去,每每也不待多久,只朝着远处张望。
赵吼知道他的心思,不忙的时候也陪着他一起去等。
“去年也是等了入了秋,商队才来的。今年天热,想来定会迟上些日子的。”
程宴平兴致缺缺,靠在赵吼的肩头。
“也不知母亲和大哥在那边怎么样了?能不能吃得饱,穿的暖?会不会受人欺负?”
赵吼轻声哄着他。
“不会的。”
他的宴宴这么善良可爱,程家的人自然也不会差的。唯有正直善良的家风才能养出良善之人,作恶的家族那是养不来好苗子的。
“再说了,咱娘有咱哥护着,想来也不会吃亏的。”
一提到程定延,程宴平就笑了,“大哥最不靠谱了,从前读书的时候,他总爱招揽着大家一起出去玩,偏他跟二皇子最要好......”
说到这,程宴平顿了一下。
先帝与先皇后的大太子早夭,按照大渝的规矩最该承继大统的该是二皇子,而非现在的七皇子。
可先帝驾崩,二皇子夺位失败后,便不知所踪。
若是当初是二皇子登基,依着他和大哥的关系,想来程家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地步。
且二皇子有一颗仁德之心。
想来也必会善待天下百姓,是位仁君。
......
自打成亲后,赵吼自觉身上的担子就愈发重了。
从前他孤身一人,倒也没什么好讲究的,有什么便吃什么,没有饿上一两顿倒也无事。可是现在有了程宴平,他虽说自己好养活,不拘吃些什么都可以。
可赵吼想,那怎么行呢?
他娶回来的夫郎,就得好好养着。
依着他现在的情况,虽给不了程宴平以前在京城里那样的舒服生活,可也不能让小夫郎想要吃点好的,想要穿点好的时候,却要为银钱而烦忧。
现下他种的地,虽不多,但也够两人的口粮。
再一个他去打猎,每年也有不少的进项。除却这些他如今也要存些钱,先头他杀了周德海,若是周原朗一路找来,他跟程宴平必定是要离开龙门镇,到时候逃亡在路上,若是没钱那可是寸步难行。
他自己可以将就,风餐露宿都可以。
可他舍不得让程宴平跟着一起吃苦。
是以这些天,他没事总爱往山里跑。
路上遇到熟人便道:“赵猎户,今儿又进山呢?”
赵吼点头。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笑着道:“程先生如今在学堂里教书,也是有些进项的。而且又是个省事的,不是那等今儿要银明儿要金的,大暑热天的,你又何必总往山里头跑呢。”
自打成了亲,赵吼也愿意同人说上两句。听了这话便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宴宴虽不稀罕这些外物,可我也得努力,免得回头他想要了,我又没钱买,到时候宴宴得多难过委屈啊。”
那人笑的更甚了。
见过疼老婆的,可没见过这么疼的!
赵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远远的便瞧见程宴平守在门边,不觉就走快了几分,等走到门边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快浸了水的湿帕子。
“夫君,今日辛苦,先擦把脸吧!”
赵吼见他一脸谄媚,倒也乐享其成,擦了脸便将帕子递了回去。
程宴平迎着他回了家,亲自帮他脱了鞋,又将现切好的西瓜端了过来。
“夫君,请吃些西瓜解解渴。”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吼吃了两块西瓜后,心里到底没底,忍不住问道:“今儿有何事求我?”
两人相处了这些日子,赵吼算是把他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程宴平向来对着他是呼来喝去的,唯有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这么低姿态的来求他,哄他,无比的殷勤。
程宴平讨好的冲着他笑了笑,又绕到他身后,替他揉着肩膀。
“夫君说的这是哪里话,夫君整日里为这个家奔波辛苦,我伺候伺候您那也是应当应分的。”
若不是熟知他的性子,只怕是要被他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赵吼侧身,一把扣住了男人的腰。
一阵天旋地转后,程宴平已经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男人的身上有着汗味,他皱起了眉头,又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可昭日月。”
赵吼伸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再不说实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程宴平只得老老实实的招了。
“我如今跟着何大夫后头学医,你作为我的夫君,是不是该鼎力支持?”
赵吼不明所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悬壶济世,那可是好事。
程宴平抓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玩着他的手指。
“今儿何大夫教了我针灸之术,可是我手生的很,总也找不准穴位。何大夫说了,给我三日功夫,务必要熟练,若是三日后检查不合格,便要打手心。”
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就跟这会子已经挨了打似的。
赵吼低头亲了亲他的唇。
“你啊,就是窝里横,也就能在家欺负欺负我罢了。”
程宴平眼睛里登时就有了光,他勾着赵吼的脖子道:“你答应了?我便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吧唧!”
脸上落下一个吻。
赵吼眸色沉沉,直勾勾的看着怀中的男人。
“这点甜头可不够!”
等再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程宴平揉着后腰,抱怨道:“我便知道天上没掉馅饼的大好事,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耍赖啊。”
赵吼神清气爽,答应的也格外干脆。
“答应你的事,我几时反悔过了。”
只方才一闹便是一个来时辰,两人也都饿了。
赵吼去厨房做了晚饭。
蛋炒饭,加上一个凉拌皮蛋。
程宴平傍晚时分才吃了些西瓜,虽说刚才也被动出了力,倒也没有太大消耗,看着碗里的炒饭满满的,便赶了一大半给赵吼。
赵吼道:“怎么就吃这么点?”
程宴平回道:“反正出力的又不是我!”
赵吼愣了一下,回击道。
“叫唤那也是挺耗体力的。”
程宴平白了他一眼,吃完后便催促着赵吼去洗澡。
待洗完澡后,赵吼便趴在了竹床上。
程宴平将布囊打开,一排细小的银针映入眼帘。
他故意挑了个最大最粗的,又故意在赵吼眼前晃了晃。
可床上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程宴平悻悻的,原以为还能吓到他的,兴许赵吼还会向他求饶。反正每次都是他向他求饶,这一回也该轮到赵吼求他了。
可人非但没求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程宴平到底舍不得,又换了个又细小的,然后瞅准了穴位才会下针。
赵吼抿嘴笑着。
他便知道,程宴平舍不得的!
后半夜,起了风。
程宴平睡的正香,忽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程宴平迷迷糊糊的去推身旁的赵吼,低声嘟囔道:“赵吼,你快去开门呀,吵死了......”
赵吼向来机警,听到微弱而杂乱的脚步声时人便醒了。
谁知刚开了门,就有一道身影窜了进来,哭着道。
“先生,求求您救救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吼哥:赚钱养家呀。。。